快步向前走

「戀愛不是用談的，是墜入的。」-江國香織。

某天下午在圖書館翻找有沒有書可以打發時間，這句白色封面上的引言讓我停下腳步。

「這句話原來是從這本書出來的阿？！」在一窺究竟的好奇心驅使下，看了我的第一本江國香織。

讀完之後，我慶幸還好先衝過視網膜的是「引言」，要是偷跑插隊的是「劇情簡介」，這小說現在的境遇說不定還在書架冬眠。

「小島透與母親的友人、已婚的詩史相戀；即使必須永遠等候著不可知的未來，仍想和心愛的人幸福地活下去。年紀大的女人比較天真無邪──耕二這麼覺得。儘管已擁有年輕女友，卻持續和家庭主婦喜美子情慾走私。

兩個19歲的男孩與已婚熟女的歡愛戀情，在東京鐵塔的沉靜陪伴下洶湧蔓延。」

乍看之下，像不像落魄的瓊瑤去「藍玫瞳鈴網」兼差？

如此激烈奔放的劇情脈絡，看來不插個幾句「不！！你這惱人的小東西，再這麼糾纏我們只會墮入無止盡的深淵！」是不夠帶勁香辣了。

請回過神，他是江國香織。

「戀愛不是用談的，是墜入的。」你覺得哪個人跌下懸崖還那麼多「不是東西」的廢話？墜入的人，沒有退路，馴服於地心引力的無奈壓著他無心兼顧崖邊的氣溫溼度。奔落的疾速穿透皮膚，逼迫著靈魂連反制的衝動都蕩然無存。他呼喊，不是跟「腳底」(這時應該頭下腳上)觀望的人打招呼，是為了抒發胸口的鬱悶。他哭泣，不是博取「天外天」飛來一筆的同情，是恐懼未知的結局。

想不到江國香織的墜入更加震懾人心，因為書中人際關係如彗星殞落般一觸即發的角色竟如此沉靜封閉，旁觀的讀者猛然面對這種預料外的低噪音，只能不知所措的瞠目結舌，默然無語。

一般這種「不倫」的戀情，重點大多著墨在如何抗衡社會輿論壓力，表現出雖千萬人吾往已的氣魄，沒有眾叛親離，補個妻離子散也是合理。但這小說的基調，幾乎只在「如何讓相處更幸福」的思緒上輾轉難眠，儘管主角翁內心的呼喊早已震耳欲聾，但外人能聽到的聲響只有呼吸。從些許隻字片語的提示，我們知道這些傳統的難關依然存在，作者並非恍若未聞置之不理。只不過，深愛的戀人如果連「相守一刻」都要傷透腦筋爭取，哪有心思去管道德倫理四書五經。

愛情本身其實是很純粹的能量，可惜後天束縛的干擾使他無法自在凝聚成型。

聽到透跟詩史決定「不能一起生活，但要一起活下去…」的甜膩，你會毫不懷疑他們之間的是愛情。不過，你會慢慢吃驚錯愕，因為想到年齡的差距，想到詩史是人妻，想到透的未來前景。然後，他們這樣怎麼可以？

感受到耕二和喜美子彼此互相牽動的千愁萬緒，你會毫不懷疑他們之間的是愛情。但是，你會漸漸眉頭深鎖，因為你想到肉體的放肆歡娛，想到喜美子也是人妻，想到耕二劈腿。然後，這樣怎麼可以？

不可以的原因，是因為你在客觀冷靜的「談」愛情。而他們，早已墜入地心天雷地火，沒空理你。

江國香織說，「面對愛情，人大概非得勇敢不可」。

相信這部小說的主旨不是鼓勵愛情無敵，聳動亂倫不倫出軌劈腿都可以，而是喚醒我們對於愛情裡那股「純粹」的注意力。如果有一天，你遇到一個喜歡的人，而阻止你前進的最大摩擦力頂多是身高或交通工具，這時你能不能比「透」還勇敢的努力讓彼此靠近，了解擁有不被外力扭曲的愛情其實是奇蹟，接著用力珍惜。

有朋友問我：「追求的第一步就這麼積極會不會嚇到他阿？」我想，你真的愛一個人的話，最糟糕的結果不是找不到台階，而是失去機會得到他的心。握住愛情之前，得先勇敢跨步，即使踩空跌倒，相信那姿勢也比「龜在原地」帥氣。

這部小說有翻拍成電影，透找了岡田淮一演我沒意見，不過詩史找了最美麗的歐巴桑-黑木朣，我不禁眉頭微揚。她的演技是無庸置疑，只是覺得她出色的外貌似乎會誤導觀眾的理性，無法完整表達透感情裡對詩史的「純粹」。該怎麼說那種奇妙的失誤呢？我在看「魔女的條件」時，對於當中師生戀的辛苦固然鼻酸，但腦袋總是會出現「跟松島菜菜子戀愛？！我也願意阿！」的雜音，頓時瀧則秀明的「先生！」也沒那麼深情(好，我承認我色欲薰心…)。與其黑木朣，我更推薦找藥師丸博子，一個氣質演技都百分百的阿姨……

作者在後記裡寫著，「如果你在閱讀這本書的時候，會驚呼「天阿」，我會覺得很高興。」

或許墜落的世界並非靜寂，只是江國香織把主角想吶喊的聲帶，給了讀者。似乎喊出口就可以瞬間跟透或是耕二心電感應，聽到他們跟空氣灼熱摩擦的咻咻聲，然後學著勇敢。